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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888    发布于:2024-01-30 08:18  

  B6娱乐:主页自中国民族管弦乐队出现发展至今,有关民族低音乐器的讨论与创制尝试并不少。记得2016年,历时3年多的《民族低音拉弦乐器改良》项目结题验收,针对此话题《音乐周报》曾刊出多篇评论文章,引起了大众对于“是否应研发民族低音乐器”和“民族管弦乐队中西混搭局面”的激烈争辩。如今,争议仍在,民族低音乐器的身影却是愈少见到了。

  上月初,国乐新生代吴昱忻在B站上发布了大热舞蹈诗剧主题曲《只此青绿》的民乐翻奏版,网友看后直呼“全网最强翻奏”。无法忽视的是,此曲中担任民乐合奏低音部分的乐器并不是我们平时熟悉的大提琴,而是一件形制上类似胡琴的民族低音乐器——革胡,它的音色所迸发出的民族音乐韵味让人印象深刻。这一视频也是今天【民族低音乐器之思】话题形成的又一开端。

  吴昱忻所演奏的“革胡”并非是新鲜事物,它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由上海音乐学院杨雨森教授根据民族器乐中胡琴的音色特点和形制创制而成,名字里“革”取的是“革新”的含义。革胡音色明亮低沉、音质浑厚,是国际低音乐器协会目前承认的唯一中国低音拉弦乐器。

  我国传统乐器里中高音乐器比重大,民乐队在演奏音乐作品时,没有雄厚低音,会显单薄无力。革胡发明初期就是为民族管弦乐队的中低音声部服务,但因观念层面与现实层面的种种原因,大陆民乐团并未沿用革胡与低音革胡,只有香港中乐团将其保留并持续使用发展。

  如此现状,让人不禁思考:如果革胡真的一无是处,为何香港中乐团至今未弃用?它又有何魅力让学习12年低音提琴的吴昱忻毅然转向?带着疑惑观看了更多吴昱忻的革胡演奏视频,如下面这首革胡与竹笛的二重奏《左手指月》,跨越了五个八度的民乐翻奏,的确有耳目一新之感,让人开始重新审视“革胡”这件被早早“抛弃”的民族低音乐器。

  Z世代青年吴昱忻,目前就读于伯克利音乐学院作曲系,作为革胡联合发明者江云铠生前认证的革胡第二代传承人,他一直尝试革胡的多元化发展方式。本期从这位革胡演奏者的视角出发,阐述他对于民族低音乐器的亲身实践与思考,期望能为大家带来关于革胡的新认知。

  民族低音乐器这一话题,伴随着民族管弦乐孕育而生,它充满争议、众说纷纭,华音也希望有多元的声音加入相关问题的理性探讨,为民族音乐的发展创造更多的可能性。后续就这一话题华音将会陆续询问一些作曲家与民乐团指挥家的看法与大家分享,感谢大家的关注与观看。

  吴昱忻上小学时十分痴迷一部动漫,其中他最喜欢的男主角是一位极具魅力的小提琴演奏者,他对提琴的兴趣就此埋在心中。五年级毕业时了解到同班同学的父亲是上海爱乐乐团的低音提琴首席演奏家曾庶,因为低音提琴同属提琴家族,他都喜欢,便主动与曾庶联系,开启了个人音乐的学习道路,那年吴昱忻11岁。

  学习低音提琴的第二年,吴昱忻加入了所在初中的民乐团与上海市少年宫民乐团。民乐团每排练一首乐曲,他都会上网寻找此曲的专业乐团演奏录像。于是,当香港中乐团的演出实况映入眼帘时,吴昱忻第一次发现了民族低音乐器——革胡。那时候的革胡类似二胡造型,与低音提琴类似的演奏技法深深吸引了年幼的他。

  其实在入团前,吴昱忻看到民乐团的招募启事中写着大提琴、低音提琴时,心中便觉得奇怪,民族乐团为什么会有西洋乐器的存在呢,而这个疑惑也成为吴昱忻转向革胡的原因之一。发现革胡的存在后,他想“如果自己拿着一把革胡参加乐团排练,会是一件超级酷的事情”,但之后他找遍了网络,都没有发现任何革胡出售的渠道。

  吴昱忻说自己的音乐道路,是伴随民族交响乐一同走过来的。他爱玩音乐,每次排练都和同学们互相换着乐器玩。初二时因为喜欢二胡,经指挥介绍,他开始跟随国家一级演奏员万年芳老师学习二胡,后来因前往美国留学一年而中断。学习二胡演奏虽时间不长,但也算打下了些许胡琴演奏基础,之后吴昱忻也一直坚持自己练习二胡。

  考入伯克利音乐学院的第二年,新冠疫情爆发,他于2020年3月底回到中国。那时,广东卫视《国乐大典》节目组找到他并与他商讨参加节目的相关事宜,他提出自己可以以革胡演奏者的身份参加录制,但是最大的问题是直到那时都没有寻找到革胡。

  在节目组的帮助下,吴昱忻最终与上海民族乐器一厂有限公司(敦煌牌民族乐器)达成了合作,一同将库存里仅剩的一把低音革胡修复,并调试到最佳的演奏状态。在此过程中,吴昱忻也运用自己对提琴修造方面的了解,学会了革胡的相关修造技术,在此之后,他也成功自行修复了革胡(大提琴尺寸的革胡)。

  最终,吴昱忻以革胡演奏者的身份亮相《国乐大典》第三季的舞台。在两分钟的个人展示环节中,有民族管弦乐作品《丝绸之路》里极具西域风情的旋律,也有火热青春的大热神曲《千本樱》,让初识革胡的观众迅速感受到它的音色与多种演奏技法。

  吴昱忻的动手能力不错,他认为了解一件乐器并不仅仅是停留在演奏层面,所以他从作曲、编曲、演奏、维修、制造、录音、混音甚至声学震动都对革胡有很多的研究。目前他在革胡上已有很多的调试与创新,并且申请了自己改进发明的专利。

  例如,他与“敦煌牌民族乐器”一起发明了革胡专用琴弦,而不是一直套用大提琴弦,跳出了大提琴的框架。针对这一改进他和前辈交流过,这也是发明者之前未曾想过的;同时吴昱忻以二胡弓的思路,为革胡设计了专属的革胡弓。

  ▲二胡与革胡《九儿》,视频中所用是革胡专用琴弦,是与上海民族乐器一厂有限公司(敦煌牌民族乐器)一起研发,并且革胡持弓与二胡一致

  革胡的演奏看上去与大提琴、低音提琴基本一致,但吴昱忻在演奏革胡的过程中有了不同的经验与体会——它们有许多的不同,甚至可以说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独立开来的乐器。

  首先,革胡内部的核心结构和提琴完全不同。提琴是通过琴马把弦的振动传递给面板,面板振动的同时由音柱带动背板,从而使整个腔体共振。而革胡则是以内外琴马,通过杠杆原理将琴弦振动传递到蟒皮,同时外马杠杆比例起到了放大振幅的效果。

  革胡与大提琴,在演奏基本功上是共通的。但如果一位专业级大提琴演奏者直接上手革胡,吴昱忻坦言:“基本属于从专业演奏级打回到业余四级左右的水平。革胡最大的特色就是与二胡一致拥有几乎贯穿全身的琴颈,它没有琴肩的阻挡而导致在高把位必须使用拇指把位技法进行演奏,这样的好处是它可以实现许多看似不可能的滑音、双音等技巧与民族肢体,但是随之而来的弊端就是提琴出身的演奏者在上手前期基本不可能找到音准。所以我认为对于革胡演奏者来说,同时需要有二胡的演奏基础。”

  革胡,作为胡琴家族中的一员,它的演奏技法、韵味、肢体都是兼容于民族弦乐体系的,在演奏一些旋律的时候,它是需要像其他胡琴一样具有特殊肢体特色的。同时因为革胡由蟒皮振动发声,其音色与二胡十分搭配,它演奏民族化技巧的听感非常好。假如我们以大提琴的肢体于革胡上演奏巴赫无伴奏,出来的声音就不是很理想,这也印证了“以提琴的演奏方式与审美来评定一件胡琴家族的乐器”为何不妥,革胡与大提琴从来都是相互独立的两种乐器。

  革胡发明初期是针对民族管弦乐队的中低音声部所服务,大提琴与低音提琴的音域与定弦是从科学角度来说比较完善的,革胡与低音革胡所利用的定位也是如此。虽然民族管弦乐团里大提琴与中胡的音域过度、音高衔接不错,但从音色上来说,给人听感上像是各拉各的,不融合。而革胡带有“鼻音”特色的皮膜震动音色,能够很好解决民族管弦乐团中的音色融合问题。

  当然,从演奏基础上来说,革胡最靠近的乐器是大提琴,让大提琴演奏者进行体验无可厚非,不过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两件乐器孰优孰劣的问题上,而是能看到不同乐器的发展可能性,好比与其纠缠在“二胡与小提琴哪件乐器更优秀”的问题上,不如进行多元化思考,挖掘出属于二胡本身的独特魅力。

  如今,革胡在吴昱忻的手中已成为了一件相对成熟的民族低音独奏乐器,他在哔哩哔哩网站上发布了多个革胡独奏、重奏视频,尝试通过大众熟悉的音乐让更多年轻的朋友们认识革胡,改变对革胡的偏见。

  革胡作为国际低音乐器协会唯一承认的中国低音拉弦乐器,目前在大陆并没有被民乐团使用,只有香港中乐团沿用。其主要原因一是当时革胡刚发明出来,琴型数据、制琴技术等还不成熟,二是大家对于“大张的蟒皮不好找”的误解,内地弃置不用,仅当时经济相对发达的香港保留了下来,且香港中乐团后期改制出了采用环保人造皮,加入前后面板、音柱,音色上相对贴近于提琴的板膜共振型号。

  现在革胡面临的问题,大多由于“先入为主”的观念,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已经成了人们根深蒂固的审美标准,对于革新乐器的舆论环境不友好;同时也有人认为民族管弦乐本就是民乐西洋交响化,低音用大提琴也合理。但其实从音响效果上来说,民族管弦乐团的弦乐组,中高音乐器都是皮膜振动,使用同为皮膜振动的革胡,在音响结构上会更协调。

  针对革胡目前发展所处的困境,吴昱忻也有着更多维度的思考,以下是华音与吴昱忻的采访实录:

  1. 首先,由于革胡在前30年至今,基本被所有乐团换下。无论是否见过革胡,听过革胡,无论是爱好者还是专业人士,都容易有一种“被淘汰了就是差”的刻板印象先入为主,从而从心理层面上拒绝了听他人的介绍或解释,再加上我个人年纪尚轻,属于业界晚辈。

  2. 由于大部分先前的体验者以提琴演奏者为主,潜移默化地以大提琴的标准、手感、音色来评价,带来了不少的负面言论。

  也有人说革胡声音不好听,这就是之前提到的先入为主的问题了。感受声音和不和谐是生物本能,这还比较客观,但是对于乐器音色的评判,却是极大受主观审美所影响的。人们的审美标准已经被提琴给固化了,在评判革新的民族低音乐器时,下意识地用提琴的审美取向去评判一件根本不是提琴的乐器,那么当然会得出“它比不上提琴”的结论。

  3. 目前国内现存的革胡几乎是私人收藏、库存的琴,乐器状态不是损坏就是没有得到良好保养,无法为革胡带来标准、正常该有的声音,同时加上体验者专业不对口,恶性循环。就好比,我们也不会拿一把马子缺一角,面板开裂的大提琴作为标准大提琴音色来评价“大提琴”这种乐器的本身优劣。

  4. 由于专业人才欠缺,革胡并没有像别的乐器拥有大量创作、优秀演奏者、优秀产业化管理、对口录音混音知识类似的好待遇,也造成了它无法被全面客观得了解以及评价。我曾在香港网络上寻找到上个世纪的革胡、低音革胡录音,其中演奏技术、琴体状态、录音技术都比较拙劣,随着这类型的录音传播,这也是恶性循环中的一节。

  5. 革胡外观上一大特色就是那张蟒皮,看上去十分巨大。很多人就认为革胡需要泰坦巨蟒来做皮,既不环保又难找。不过很多人并不了解,二胡蟒皮的原料也是这么大,只是将两边的皮裁下丢弃。

  6. 中国历史上针对民族低音已经发明了不下20种改革民族低音拉弦乐器,但是其中除了革胡,其他基本全部都是以大提琴为母版,改了个颜色,加了个花纹,换了个琴头装饰化改变,本体其实还是一把大提琴。然而一味地模仿大提琴,必定听着像大提琴,也必定不如大提琴。包括专业圈层中的很多人看到类似的民族低音乐器也会错误地称之为革胡(例如低音马头琴、拉阮等等)。这也会给很多人留下一个“民族低音改革永远在抄袭提琴,离不开提琴”的刻板印象,进而影响革胡自身的评价。同时,宏观地说,民族低音拉弦乐器的唯一答案是胡琴;具体地说,无论优劣,民族低音拉弦乐器的答案只会是革胡。

  7. 我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些民间科学爱好者对革胡进行过一些所谓的声学测试、试验。然而从乐器本身、琴弦、测试环境、机制、分析方法上都处处体现出了强烈主观以及专业不达标的情况。这类信息在网络传播的过程中,也极为容易对爱好者,甚至是部分专业从事人员造成误导。我目前正在与麻省理工学院、伯克利音乐学院一道针对革胡的声学分析、震动模式进行科学性的研究,后期会以专业学术的形式发布。

  革胡的设计是非常独特且先进的,它的震动传递原理是与世界上任何一种乐器都不同。从外观上看它的琴马并没有直接架在蟒皮上,致使很多人初见革胡时会误认为蟒皮只是装饰物。这也能理解,但许多人在不愿意进一步了解的情况下就对革胡下定论,所以在我看来,革胡这件乐器本身并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人的观念。

  当前谈到革胡与低音革胡,还是有许多人在观念上不认同,并且认为它们在乐器制作和批量生产上无法实现,你如何回应类似的质疑?

  首先我们不能忘记“民乐团”是由民族乐器组成的乐团的大前提。我们在缺乏某种乐器的时候才会进行西洋乐器的借鉴。中国拥有革胡已经将近70年,一味的与大提琴做比较其实毫无意义,试想我们现在拿二胡与小提琴进行强行比较,固然二胡有多重方面都不占优势,难道我们就会把二胡搬出民乐团用小提琴取而代之吗?中国的民族乐团是具有中国民族器乐文化特色的乐团,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大型民族化乐队,这是我们民族文化、民族音乐的骄傲。

  革胡在生产方面并不难,任何拥有“鼓”、“胡”制造技术的个人或者公司都有生产的可能。同时革胡的造价并没有明显比其他类似乐器高或低,处于乐器制造成本控制的平均水平。一把专业级的二胡基本都要上万,专业级的大提琴十万上不封顶。革胡因为如今订单较少,而没有生产千元级别的廉价琴。经过我的了解,包括香港中乐团、敦煌乐器、虎丘乐器等公司,准专业、专业革胡乐器售价大约从2万~6万不等,这又何以见得革胡比其他乐器成本高出不少?许多观点是人们潜意识中拉踩其他事物而抬高自己所造出的谣言,进而以讹传讹,形成了对革胡的偏见。

  吴昱忻作为一位革胡演奏者,以上观点是他由亲身实践阐述出的对于民族低音乐器的思考,是否让大家对于革胡有了更多新的认识呢?民族低音乐器这一话题,伴随着民族管弦乐孕育而生,对于新事物的出现与发展总是众说纷纭,华音也希望有多元的声音加入相关问题的理性探讨,为民族音乐的发展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关于革胡的演奏,吴昱忻没有现成的“革胡老师”。不过对此他并不担心,因为任何东西的出现,必定伴随着相关技术的开创者、发明者。他通过自己的练习,自己去找到革胡自身的定位与它自己的特色,无论是作曲方式、演奏技法、还是各种录音、混音等现代技术,他都在自行研究与创新。

  他说,革胡某种程度上赋予了他使命感。作为目前大陆唯一的革胡专业演奏者,在参加《国乐大典》后他受到革胡联合发明者江云铠的传承人认证,这也使得他更加坚定地要将革胡发展下去。

  近年来,吴昱忻与个别港台、海外演奏家已经为革胡家族贡献了一些独奏、小重奏曲目以及作品,可以说革胡已经是一件成功的独奏乐器,但这不代表它只能停留在“独奏乐器“,吴昱忻说自己也会制造更多的革胡,带进大乐队,让大家听到一整个革胡声部的魅力。今年在央视总台《2022网络春晚》的舞台上,革胡与低音革胡也受到了央视的认可。

  他清楚地认识到革胡乐器本身并没有大问题,他说:“我们需要时间与耐心让它逐步变的更完善,而不是每次做到一半就半途而废,总依赖某样满分的、现成的(低音乐器),这样的思想会使得我们永远无法进步,所有的成绩都是靠一代代不断努力,创造出来。如果这次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革胡的讨论,我希望大家可以秉持着一个先了解,后评价的态度。放下固有的成见,因为我也遇见了太多的前辈在亲自听到我演奏的革胡后,改变了对革胡的固有认知与印象。”

  从历史角度而言,西方音乐发展从单旋律、复调、和声一路走来;从独奏、室内乐、交响化逐渐扩大编制;从巴洛克、古典、现代变得丰富,都是文化发展车轮向前滚动的痕迹。中国民乐,也在不停的发展,从古曲、江南丝竹,到现在的民族交响、流行实验,都是相辅相成的发展结果。

  吴昱忻在革胡上,目前已经试验了流行改编、传统曲目演奏,并将其带到民族管弦乐团中实地体验效果,还包括影视配乐、大型演出现场、专业录音棚等等的不同场景,为的就是能给革胡带来它本应该拥有的一个良好产业理念与发展环境。同时目前他就读的伯克利音乐学院,作为一个与音乐产业十分接近的地方,也为他提供了更广阔的视野与更多元的条件,传播发展革胡。

  吴昱忻说,“民族低音的事业是终将会发展起来的一个类目,我只是充当了一个小小吹哨人的角色,为民族低音发展崛起的道路点燃第一颗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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